第七章
“其实我早想死了，可是我一直下不了手。”老人继续说。“一开始是为老伴，后来是为孙子。我总想着，能看着他慢慢长大，甚至结婚再生曾孙。”
门口的狼狗只来得及嚎叫了一声，便成了一摊死肉。
“我是在做善事。”
“不知道，我就想来这里。”王直这样回答。他一路把从医院监控室拿来的硬盘一点点拆开，随手扔在城市的各条小巷里，走到养老院门口时，刚好是最后一块。
“会疼吗？”老人忽然低声问道。
他已经醒了，或许他一直醒着。
“当然！”他闭上眼睛，感受着自己已经完全不同的身体。5倍于前的力量，5倍于前的敏捷、耐力和坚韧，5倍于前的视力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，还有对于生命的另一种决然不同的感悟。
“不管你把自己叫做什么，是天使还是魔鬼；不管这种力量的来源有多邪恶，只要我把它用在正义的地方，它就是正义的！我就是正义的！”
【随便啦。但别忘了，你是一个魔鬼。】
【因为它们没有灵魂。】
“我很确定。”他回答说。
※※※
老人干枯的身体让他想到骷髅。他本来可以随手就拧断他的脖子，但他最终选择了这种方式。
“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善或恶的力量，有的只是使用力量的善人或者是恶人。”
【我早告诉过你。】“他”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回答。【我们不是吸血鬼，我们是魔鬼。】
他张开眼睛，太阳已经完全跃出地面，开始像一个巨大的火球一样散发出威严的热力。
对他来说，这是对生命的一种尊重。
【可你还是会杀人。不是么？】
【你确定要这样做么？】“他”提醒道。【他们的躯体里几乎没什么能量了，对于你的身体来说，或许只能增强十分之一。就算你吸光这里所有人的血，也比不上去街边随便找一个人。】
【为什么是这里？】
他终于走了过去。
王直愕然的看着他，心情极度复杂。
朝阳照在他手上，只是微微的有些暖意，虽然气温对他已经不是问题，但他不得不承认，这样的感觉很舒服。
他不想那样做。
他把手伸出去。
王直心里一阵混乱。
差强人意的回答，照这样说，那他们现在岂不是电脑病毒一般的存在。
“可是我实在是熬不住了。有时候我总在想，为什么比我身体好的都早走了，我还一直活着。”他用手轻轻抚平自己的头发，对着王直坚定地点了点头。“请你帮帮我吧。”
老人睁大了眼睛，愣愣的看着他。
但很多问题“他”本身并没有答案。12年前，“他”也是第一次拥有自我意识，但许多知识浸透在“他”的本能之中，在他们融合后的12年中，他们一起学会了很多东西。
或者说是自我欺骗。
在刚刚醒来的那段时间，他曾经在院子里和老人面对面的待过一整个下午。烈日的暴晒下，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老人眼里的绝望，那是一种真正的放弃，心如死灰。
生命的力量随着血液涌入他的身体，或许是修复，或许是增强，或许是储存，但绝对不会有一点点浪费。
奇怪的是，“他”每次也都回答。
“应该不疼吧。”老人继续说道。“你看老王，他走的多安详。”
“你能……帮帮我么？”他抬起头看着王直。
【你又没去过。】“他”迅速回应道。
太阳缓缓地爬出地平线，从王直所在的角落，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缕缕的阳光从远处大厦间的缝隙里慢慢跳出来，把城市一点点照亮。
“我本来就是在帮他们。”王直坚定地回答。他张开双手，站在天台边上。早晨的风是那样温柔，空气在他身旁缓缓流过，让他感觉自己像是在飞翔。“我本来就是在做好事。”他对自己这样说。
“我有了强大的力量，并且这种力量还会越来越强大。”
“这个城市坏人很多，这个国家坏人很多，这个世界坏人很多。我要杀光他们，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匡扶正义。我以前的确是错了，我错在空有维护正义的信念，却没有维护正义的力量。而现在，一切不同了。”
“我将会成为正义的象征，我将会成为超级英雄，我将会被记入史册。我将会成为……”
【杀了他。】
王直记得他有慢性病，已经被病痛折磨了很多年。但他很乐观，王直拄着拐杖走的时候，他会一直在旁边看着，王直摔倒的时候，他会大声的为他加油。但王直没有和他聊过，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。
【很难形容，或许可以说是电脑里的操作系统。】
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羡慕。
王直愣住了。
“……我将会成为世界之王。”
门照例是没锁，他轻轻的走了进去。
“果然没事。”他自嘲的笑了笑。
“灵魂是什么？”他沿着那条他曾拄着拐杖走过无数圈的小路走向小楼。
“不，我们不是魔鬼。”王直坚定地回答。
他们分享着彼此的一切，某种意义上说，其实并没有“他”，有的只是王直在潜意识里塑造的一个不明确的形象，一种把本我和恶意区别开的自我保护。
他准备离开，但他又看到另一个老人。
那是个因中风而半身不遂的老人。老人的子女早已经放弃了他，至少在王直眼里是这样。在长达5个月的康复期里，王直从没看到过他们。
老人毫无痛苦的死去了，在他脸上，王直看到一种解脱后的快乐。
王直默默地点了点头。
【你昨天晚上杀了7个人。】“他”嘲弄的说道。【好吧，就算前5个是我杀的好了，可是你毕竟亲手杀了2个人。你难道真的认为自己是在做好事？你夺取了他们的生命，把他们的生命能量化为自己的力量。就算是这样，你还是认为自己是在做好事？】
老人的生命用这种方式在他的体内延续了下去。
他缓缓的俯下身，犹如在进行一个神圣的仪式。
这绝对是对生命的一种尊重，他默默地对自己说。
他自嘲的笑了笑，走向了第一张床。
“地狱也不过如此。”他自言自语。
他感到自己想通了一些东西，于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快乐。
他的脸上带着幸福的憧憬。“我是不是太贪心了？”
“为什么动物的血没有用？都是哺乳动物，应该没差别吧？”他习惯性的问道，虽然他知道答案会马上出现在他的脑海里。
熟悉的各种体臭、屎尿臭、垃圾臭混合在一起，涌入他已经变得过于敏锐的鼻腔中，给了他重重一击。
所以当他觉醒，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去报仇，而是回到这里。
他小心的咬开一个小小的缺口，略显苦涩的鲜血涌入他的喉咙，他强忍着心里的不适，缓缓地，坚定地吮吸着。